▇ 吉丹丹

今轉(zhuǎn)眼之間，已到了鶯飛草長的季節(jié)，我已從湖北鄂州返回家鄉(xiāng)畢節(jié)。

現(xiàn)在回到家的我，每當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每當安靜地和父親母親圍坐在一起，吃著晚飯，時常覺得自己在參加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及醫(yī)療救治的兩個月的“戰(zhàn)斗”中，似乎像一場夢。每當看到電視新聞中重癥監(jiān)護室里的“戰(zhàn)友”們還在堅守崗位，我止不住心疼和欽佩，每當看到武漢重啟、湖北城市恢復生機那一刻，我的淚水便禁不住奪眶而出，每當翻看著手機里和“戰(zhàn)友”們的照片和視頻，我更是看得時而哭，時而笑，而這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和眼淚，讓我感覺到真的好恍惚，覺得自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穿越了這幾個月的時光。

或許是時光太快，快得我來不及記住這一切故事的點點滴滴，或許是感動太多，我內(nèi)心的溫暖和感動仍然縈繞心間，久久不舍得褪去，或許內(nèi)心最真實的自己，還停留在湖北，停留在鄂州的重癥監(jiān)護病房，停留在那片流過淚、流過汗，甚至有“戰(zhàn)友”流過血付出過生命的土地上……

2020年1月27號，周一，大年初三，是我們緊急集結(jié)馳援湖北的日子。氣溫很低，“集結(jié)號”一聲吹響，剛下夜班的我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即緊張，又激動，又茫然，但我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我告訴父母：“我要去湖北參與新冠肺炎的醫(yī)療救治?！蹦赣H拉著我的手，紅著眼，說不出一句話，父親流下了眼淚，這是我記憶中父親第一次流淚。父親說：“閨女，我養(yǎng)了你這么大的，國家有需要，爸爸支持你，一定要完成好組織交給的工作任務，給爸爸完完整整的回來?！?/span>

臨行前，醫(yī)院為我們即將馳援湖北的醫(yī)療隊員舉行了“出征”儀式，前來送別我們的市衛(wèi)生健康局、醫(yī)院領導們握著我們的手，含著淚鄭重地叮囑我們，一定要平安平安一個不少地回來。同事們的殷殷囑托，手機里、微信里無數(shù)條消息的關懷、鼓勵，至今都難以忘懷。當同事把我們行李箱里裝滿了防護物資的時候，臨別的每一次擁抱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們的眼眶，裝滿的都是對我們的擔憂與不舍，他們的淚花，閃耀著這個寒冬最溫暖和最絢麗的光芒，我們的內(nèi)心，沉重著，感動著。

1月28日凌晨時分的武漢機場，和我曾經(jīng)到過的武漢機場一樣，還是干凈、整潔而嶄新著，但是一幕幕映入眼簾的，卻觸動著我曾經(jīng)對武漢記憶的每一根神經(jīng)，機場各個店門緊閉，倘大的機場靜謐得讓人懷疑這不是機場，而是一座空置了很久很久的城堡，燈光照亮著我們走的通路，其余地方都是安靜的、漆黑的、空曠的一片，冷得讓人不禁寒顫，只有些許花草和我們打著招呼，似乎在訴說著這里昔日的熱鬧與喧囂，似乎也在訴說著這座城市正在經(jīng)歷新冠肺炎的生死浩劫。凌晨4點，我們終于抵達分派地——鄂州市，我們很累，也很困，但是，我們卻毫無睡意，領隊告訴我們，鄂州的醫(yī)護人員看到我們到達當?shù)睾?，激動到痛哭，難以想象，湖北人民、鄂州百姓看著自己的家人同胞被病魔纏身，自己的家園彌漫著“病毒”的氣息，整座城市陷入一片寂靜，他們承受了多大的內(nèi)心煎熬，經(jīng)歷了多少個這樣的不眠之夜，是何以家為，來渡過這漫漫長夜，來期盼著黎明之光的到來……體味著這些疾苦，到達疫區(qū)之后內(nèi)心揪心的痛一陣陣襲來，我的心，感覺好疼。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全力救治鄂州的患者。

經(jīng)過反復多次的防護演練，確保人人過關之后，我們終于正式進入了工作崗位——鄂州市中心醫(yī)院RICU。每天，我們至少要提前一個小時搭車上班，因為平均至少需要35分鐘才夠穿戴完整三級防護，當穿戴完厚厚的防護服，戴著厚厚的N95口罩時，總是感覺明顯的“缺氧”，行動也似乎變得遲緩，大腦反應也似乎變得遲鈍，但是一旦進入病區(qū)，全身的注意力便立刻高度集中起來，心里想著的，都是“病人！病人！病人！”。記得第一天去RICU上班，我們就給4個病人進行了氣管插管，這些很平常的常規(guī)操作，在層層防護服、防護目鏡、防護面屏的保護下，卻讓我們的操作進行得卻異常艱難，但心里卻竊喜和欣慰著，氣管插管十分順利，深靜脈穿刺一針見血，CRRT順利上機，呼吸機報警順利解除，ECMO（人工肺）順利運轉(zhuǎn)，經(jīng)過搶救后患者生命體征的逐漸穩(wěn)定……

進入到病區(qū)，眼里時刻盯著的，只有“心電監(jiān)護、呼吸機、微量泵、管道、尿量……”，進入病區(qū)，心里惦記著的，就是“血氣分析、實驗室結(jié)果、影像學檢查……”，心里心疼著的，是病人的病情加重了，心里焦急著的，是血壓低了，是尿量少了，是心率快了……最害怕的，就是聽到護士說：“醫(yī)生快點來，病人需要搶救！”……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白天，一個又一個黑夜守護著RICU的每一位患者，在厚厚的防護服下，在隨時有生命危險的患者病床之間不停地處理病情，不停地奔跑，只為了爭分奪秒從死神里面搶回我們的同胞，我們的親人。

還記得有一位40多歲的年輕患者，看起來身強力壯，卻感染了新冠肺炎，且病情逐漸加重，當患者被轉(zhuǎn)到RICU的時候，已經(jīng)全身發(fā)紫，血氧飽和度只有34%，我們緊急地開始氣管插管上呼吸機等各項搶救，血氧飽和度也從最開始的34%逐漸升高。

他的愛人每天都會打電話過來問病情，無論我有多忙，我都耐心地傾聽，細心解釋。有一天，他的愛人說她實在太想念患者了，想和他視頻，我說不如你錄一段語音，我放給他聽吧，我把他愛人的語音播放給他聽，她愛人給他唱歌，給他講笑話，給他說著他們之間的故事。當他聽到他愛人的聲音后，他笑了，他笑著笑著流淚了，淚水浸濕了枕頭，而讓人感到欣喜若狂和驚喜的，是他的血氧飽和度竟然升高到從未有過的93%……站在他床邊的我，也不禁潸然淚下……我想，他聽到的，是愛人的呼喚，讓他再一次鼓足勇氣與病魔抗爭的，這是愛的力量。

那一天，歷經(jīng)了4個多小時的搶救，我還是沒有能從死神手里搶回他，盡管我拼命的喊著：“你的愛人在等你，你一定要加油一定要挺??！”，盡管我再一次把他愛人的錄音放給他聽……盡管我一遍遍地喊他，盡管我拼盡全力汗流浹背，盡管我的汗水、淚水完全浸濕了我的護目鏡，但是他還是在他愛人的歌聲里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此后錦書休寄，誰為你唱離歌，誰對你說情話，誰給你寫天涯。

我一直很喜歡看一部系列電影，一名正義的高中男生化身為spiderman守衛(wèi)著城市，每當城市受到威脅，人民陷入危險，spiderman都奮不顧身保護著、守衛(wèi)著、幫助著市民轉(zhuǎn)危為安，可惜，我不是spiderman，我無法擁有讓病魔放過你的超能力，看到你離去之后，無助、沮喪與傷感，在心底久久不能消散，讓我那些天都逃避著靠近你的那張病床。

如果可以，我愿意為所有的離開的同胞們點上一盞燈，愿你們和你們的家人永遠都保持希望，永遠都保持堅強。

根據(jù)相關統(tǒng)一安排，3月20日，醫(yī)療隊將陸續(xù)撤離。此時，鄂州已經(jīng)春暖花開，陽光和煦。我是一路哭著離開鄂州的，激動的是，那是我去到鄂州近兩個月來第一次見到鄂州街道上那么多的行人和車輛，他們都停下腳步，搖下車窗，向我們揮手致謝；欣慰的是，經(jīng)過大家的不懈努力，鄂州市新冠肺炎治愈人數(shù)不斷增加，重癥病例逐漸減少，連續(xù)多日新增確診人數(shù)為“0”；感動的是，一個全家11口人均患上“新冠肺炎”的家庭得以全部治愈，其中一位老人在路邊手握五星紅旗，用下跪的方式送別我們，這樣虔誠的舉動著實讓我們受之有愧。治病救人，本該是我們作為一名醫(yī)者的天職，但這位老人的舉動，讓在車上的我們感動不已，淚流不止。

2020年2月4日，立春。那天，我在自己的日記中許下愿望，希望疫情早日過去，還我中華盛世如前，而在共同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戰(zhàn)斗”中，我們?nèi)袊嗣穸紖⑴c的“戰(zhàn)士”，每個人都是發(fā)光體，正是有了每個人的光芒，我們的祖國，我們的人民才從黑暗走向了黎明。

離開鄂州返回貴陽，在指定的酒店隔離休整14天后，我們返回了家鄉(xiāng)畢節(jié)，再經(jīng)過一周的休整后，我們重返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繼續(xù)履行著我們治病救人的神圣職責。

最近的自己，總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呆著，回憶著這戰(zhàn)斗中的點點滴滴，我想是這一路的感觸太多了，我想沉淀自己，恍若隔世地看著公園里面盛開的花朵，陽光灑在身上，看著街上人們開心的笑，我微微笑著，感嘆著，“活著真好”！潘多拉的魔盒不小心被我們?nèi)祟惔蜷_了，災難、疾病、恐懼、失去都跳了出來，但盒子里最后還留下了一樣東西——希望，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希望未來的自己無論順境，還是逆境，都能懷揣希望，保持勇敢、善良、溫暖，感恩前行。

[核稿：周文波  責編：杜魏岑]